清晨,温暖安静的卧室,枕头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一只手伸出被窝摁灭手机,然而下一个电话很快打来,扰人不休。
一颗毛绒绒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,不情不愿地接通电话。
“喂?”
“几点了,还没起吗?”
“唔……妈妈?怎么了?”刚睡醒,沙哑软糯的嗓音夹了丝撒娇的味道,于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也稍稍软了些。
“没什么,打电话给你是有事和你讲。”
“嗯,我在听。”
“……”手机那头传来翻页的声音,“我看了你最近的成绩单,统考估计很难上有前途的大学,我和你徐叔叔商量了一下,花点钱送你去国外留学,不过专业必须由我来选,音乐还是画画,你选一个吧。等你出了国,银行卡里的钱会自动解冻,再给你开一个单独的账户,只要你听话,过去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。”
“……妈妈,很显然这两个我都不喜欢。”大人都很擅长翻篇,她咀嚼着“过去”这两个字,语气略有不耐地回答道。
这还是“甄淖”第一次直白地向甄琴表达自己的不喜欢,甄琴一时间有些发愣,就好像不认识了电话那头的人。
“那你喜欢什么?”
“嗯……我想想,她喜欢什么……”她也在脑子里翻起资料,过了一会儿,回答道:“文学历史一类的吧。”
甄琴嗤笑一声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学那种东西,你是想让我以后出去抬不起头吗?”
手机里倒映出一张扭曲嫌恶的脸,她语气很差地反问她:“既然你都决定好了,还来问我做什么?如果我让你觉得丢脸,那就不要再联系我。”
嘟嘟,她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,将头埋进被子里,呼呼大睡。她的两只手揪着被子,总觉得手感怪怪的,软绵绵滑溜溜的,像人的皮肤。
她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打了个寒颤。
——
李炙几乎一夜没睡,他没有和别人睡一张床的习惯,即便是猫,他也不会让她进被窝,但是甄淖对他露出那样的表情,他无法拒绝。
或许之前收留她还能解释为帮助无家可归的同学,那么现在,他无法再用“同情心”解释自己的行为。
和其他人一起睡,比想象中更加让人不适,这个由床和被子构成的狭窄空间,竟躺着两颗活跃跳动的心,她的呼吸不只从鼻孔出来,李炙觉得她的全身上下,每个毛孔都在呼吸,都散发着气味,即便只是动一动手指,都能牵动他的神经。
他尽力忽略那些异样的感觉,将自己躺成一具尸体,但很快他就发现,她和他一样睡不着。
她的目光如有实质,比肢体的接触更具有侵略性,他想到她含泪的眼睛,很突然地意识到,只是睡在一起,可能还不够“体贴”。
他将手臂打开,轻轻将她揽进怀里,她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软,好像没有骨头,或者是骨头融化了。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,在他重病的时候,庄依会这样抱着他,轻拍他的背。
回忆彼时的感觉,大约可以用“心安”形容。
……
这完全是两码事,在他的轻拍下,甄淖似乎更加紧绷了,黑暗中,她的呼吸随着他拍动的节奏收放,像手风琴的风箱。
看来她只是在配合他的“体贴”。
过了一会儿,他抽回被枕麻的手臂,甄淖也小小地吐出一口气,从他撤离的那一刻,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,并且在仰头看了一眼他的脸之后,迅速睡了过去。